Random Access Memories - I
原以为我对鲍老师的怀念没有如此强烈,直到昨天在梦里见到她。在她出现的那一刻,周围的所有人都开始流泪,我也不断抹着从眼角滚落的泪水,一直抹一直抹直到自己跪倒在路边开始干呕。(因为今天才写完,所以已经是上周的某个梦境了。)
刚上高中不久的一天傍晚,我在和家长打电话的过程中得知鲍老师去世了。那一刻我除了惊讶和茫然,并没有感受到明显的悲伤。然后在食堂接连遇到了两位红着眼眶的初中同班女同学,她们告诉我鲍老师不在了,我知道她们喜爱鲍老师的程度都远胜于我,我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,只能无措地点点头说我也刚刚才听到这个消息。
有时候我会想Anton Yelchin因车祸去世的那一天,有时候我会想Avicii结束生命的那一天,我会想与我未曾有多少交集的网友A和网友B,她们当时是什么感受呢。有时候我猜想如果鲍老师知道我三年后上了北京大学,她是否会感到欣慰。但这便是我能说的全部了吗,在我一团糟的生活的映射下,这份迟来的告慰也浸染着失望的底色。
在保研前的那个暑假我曾回过一次建兰,和其他上了清北校友作为优秀毕业生(真是有点好笑……我指我自己)去参加新初一的新生家长会,即使距离我初中入学已经过了十余年,学校还是保留着在这里开新生家长会的传统。我觉得99%的概率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去浙江省人民大会堂,毕竟实在想不到以后还有什么缘由会让我去这个地方。再上一次去人民大会堂是初中,具体在那里干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。
初二下学期结束后我们换了老师,因为鲍老师到了退休年龄。一位女老师负责教化学和生物,另一位男老师负责教物理。具体我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分具体科目的了,大概就是初三开始吧,前两年我们就只有鲍老师这一位教授科学课。
由此推算那一次去人民大会堂是在初二末尾与初三开头之间。因为之后就不太有见面的机会了,鲍老师请全班去庆春电影大世界看了小时代(2022年12月这家电影院也闭店了)。电影结束后再一起去参加学校的活动。当时因为不太想看小时代(对不起我有点偏见),所以我带了PSP,虽然这二者之间其实没什么因果关系,显然我不能在电影院里掏出游戏机。于是最后我坐在人民大会堂在二楼靠左侧的位置,玩着星球大战原力释放,也没有听一楼台子上学校老师在说些什么。
在退休前的最后一节课上,鲍老师给我们讲了她的故事。那个有时会来学校找她的小男孩,我们一度认为是她孙子的孩子,其实是她当作儿子领养的孩子,在外人面前他叫她奶奶,在家人面前他叫她妈妈。她告诉我们她曾经有过一个儿子,但在18岁那年不幸病逝了。她说再也没有人会叫她妈妈了。我听到周围出现轻轻的抽泣声,偷偷看了一眼邻近的几个女生都在流泪,男生我没看。我感觉很悲伤,但是我哭不出来。
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老师给我们看卜桦的动画短片《猫》,短片配乐用的是《末代皇帝》中的「Where Is Armo?」。当时太小了,只记得影片后段地狱般的画面让我感到害怕,算是成为了不那么严重的童年阴影,直到2018年我才凭着尚存的一丝记忆找到了这部短片。在短片播放到小猫拼死也要救回妈妈的灵魂时,我看到年轻的女班主任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开始擦眼泪,我听到我的同桌女生也在哭泣。而我当时仍处在看到断肢的震惊之中,我哭了吗,我不记得,但确实是感觉到了小猫的行为很感人。好在影片最后是团聚的好结局。
只是退休吧,我自然也没有想到以后真的没有见面的机会了。
她会在午饭时间笑着说自己因为太喜欢喝汤才变成了这样的水桶腰。同桌又总在我吃饭的时候模仿她的口音念那几个生物课本上的名词,企图让我笑得喷饭。
有一次期末考前她让我们定目标成绩,考试结束后她给达成目标分的学生们买了鲜芋仙。而我那场科学考试得了150(我也不记得目标定了多少了,大约是145左右吧),我还记得她是如何表扬我,说她一直很相信我,然后让我第一个到讲台领奖品的。
似乎高中那一天理应产生的悲伤随着时间的流逝才慢慢体现出来。
初中时爷爷去世的时候我也只感到茫然。我对于那段时期的记忆也不太清晰了,只记得他拿筷子时颤抖的手,以及因为胆管堵塞而泛黄的双眼,只记得爸爸说最后只能打效果最强的止痛药。2013年余姚因台风发生了严重的水灾,山村里断了信号,那天上午爷爷的妹妹走了两个小时山路,到有信号的地方才打通了我爸的电话。当天下午在我爸匆匆赶到后,爷爷就永久地合上了眼。那一天我也许在杭州乐园秋游,第一次坐了有360度竖直回环的过山车,我很开心。然后我回到家,妈妈就带着我出发去余姚。我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些日子里“浙江滚出中国”的词条会挂在微博热搜。现在网上已经搜不到太多关于这件事的记录了,但是我还记得。
小学的时候小外公(我外婆妹妹的丈夫)去世了,我只想着再也见不到这样有趣的长辈了,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他很像跳跳虎。直到有一天深夜我猛然察觉我很久都没有想起小外公这个人了,人死之后会被遗忘的这个事实让我感到极为深重的悲痛。(不过,其实很多活人我也很少想起……)后来几次哭也是因为我偶然间想起了过世的人,我发现自己平时几乎“从不想会起他们”的事实仿佛比他们已死的事实更让我感到悲哀。倒也不是我害怕自己有一天会被人遗忘,我只是在这些时刻总感到一种愧疚。